第68章 :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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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暖阁内,方才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与西厂提督周全二人带来的那股子铁与血的味道,尚未完全散尽。
“陛下,司礼监魏公公求见。”
“宣。”
片刻之后,魏忠贤慢步入了暖阁。
这位以往权倾朝野令百官闻之色变的九千岁,在朱由检面前却永远是一副恭谨得近乎卑微的姿态。
“老奴,叩见万岁。”
朱由检的目光终于从舆图上抬起,落在了魏忠贤的身上。
“事情办得如何了?”
没有多余的寒暄直入正题,这是他们早已形成的默契。
魏忠贤闻言,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上,顿时绽开一抹谄媚却又带着几分真切兴奋的笑容。
他从宽大的袖袍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本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账册,躬着身子高高举过头顶。
“回皇爷的话,幸不辱命!”他的声音刻意压低,却难掩其中的激动,“周延儒、冯铨那几个老东西,还有那些个不知死活的晋商,之前抄家还藏着掖着不少。这月余来经由东西厂和锦衣卫的好生相劝,他们临死才想通。”
“好生相劝”四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可谁都明白这四个字的背后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老奴将这些日子追索回来的金银、田契、古玩、商铺,尽数折算成了现银。刨除所有转运熔铸的耗费,净入内帑者……”魏忠贤故意顿了顿,抬眼觑了一下朱由检的神色,才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那个数字:
“不多不少,恰是……三千一百三十万两!”
朱由检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知道会有收获,甚至预想过收获会很丰厚,但...三千多万两!
他那些在脑海中推演了无数个日夜的宏大构想——整顿边防,编练新军,开海禁,易旧制,乃至……
在过去,这些都只是停留在纸面上虚无缥缈的畅想,它们是空中楼阁,是无源之水,他空有屠龙之术,却无缚龙之索,他有扭转乾坤的意志,却没有转动乾坤的杠杆。
而现在,这根杠杆,这块奠基石,终于到手了!
那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混杂着狂喜激动的复杂情绪,如同火山喷发般从朱由检的心底最深处猛然冲至大脑深处。
他放在御案之下的那只手,在袖袍的遮掩下缓缓一寸一寸地握紧,指节因为极度的用力,一根根泛起青白之色,仿佛要将掌心的空气都捏爆。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在擂鼓般地狂跳,但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维持着帝王应有的沉静,只是那双眸子亮得吓人,亮得如同暗夜中陡然出鞘的绝世凶刃。
魏忠贤屏息凝神,他感受到了暖阁内气氛的剧变。
他看到这位年轻的皇帝虽然面无表情,但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磅礴气势,却让他这个见惯了风浪的老宦官都感到一阵阵的心悸。
许久,朱由检那紧握的拳头才缓缓松开,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退下吧。”朱由检的声音,如古井之水,不起波澜,“此事不得外传半字。若有风声走漏,朕惟你是问。”
“老奴……遵旨!”魏忠贤深深地俯下身去,额头几乎触及冰冷的金砖地面,他再不敢多言半句,躬着身子退出殿外。
暖阁之内,复又归于寂静。
朱由检的眸光陡然一凝,对着殿外侍立的内侍淡淡地开口。
“传旨。”
“宣,英国公张维贤即刻觐见。”
旨意传出,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殿外便传来了一阵沉稳而有节奏的脚步声。
朱由检坐在书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那是从晋商查抄出的赃物里随手挑拣的一件小玩意儿。
玉质极好,触手生温,雕的是一头回望的麒麟,眼神桀骜,却又带着一丝被驯服的意味。
他喜欢这种感觉。
……
英国公张维贤叩拜过后,站在殿中央。
这位大明朝的顶级勋贵此刻身着公爵常服,身姿挺拔如松,但眉宇间那股久经风霜的沉稳之下,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
此时已经不是晋商案前,带着试探与交易意味的召见了。
那时候君臣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彼此都在估量对方的份量。
而今日,那层纱已经被雷霆与鲜血彻底撕碎,剩下的是某种更加清晰也更加赤裸的关系。
张维贤知道自己赌对了,现在,是开牌验注的时候了!
“国公,坐。”
朱由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指了指一旁的紫檀木绣墩。
“臣不敢。”张维贤躬身道。
朱由检笑了笑,没有勉强,他将玉佩轻轻放在桌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国公,此次晋商案你当居首功。没有你坐镇京城弹压内外,朕的刀就不会那么快那么稳。”
张维贤受宠若惊,连声道:“为陛下分忧,乃臣之本分。”
“本分,也该有赏。”朱由检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但朕不想赏你那些虚的。什么加封荫子,都是些空头名号,不当吃,不当穿。朕,给你些实实在在的东西。”
他的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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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件,人。”
“新军要扩军。朕知道国公府上不缺弓马娴熟忠勇敢战的好男儿,他们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朕给你十个名额,从你英国公府的子弟中,挑选十个最优秀的直接编入军中。你的次子张世泽,朕封他为参将。其余九人视其才能皆授实职,皆有兵权。”
张维贤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他不是不懂政治的莽夫,立刻就明白了这道赏赐背后那石破天惊般的深意。
这不是简单的荫官。
荫官只是个名头,没有实权。
而这,是直接授予兵权!
是让勋贵集团重新回到他们最熟悉,也最渴望的领域——军队!
参将,那可是正三品的武职!是多少边将拼杀一辈子都摸不到的位置!
更重要的是,皇帝那句话——“朕的新军,需要有忠勇的将门血脉作为骨架。朕信得过国公的家风。”
这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体面!
这等于是在告诉天下人,他英国公府依旧是大明最值得信赖的将门!那些嘲笑他们是蠹虫的文官,可以闭嘴了!
“臣……臣代犬子,代府中上下,叩谢陛下天恩!”张维贤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双膝一软便要跪下。
“别急着谢恩。”朱由检虚扶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朕的兵不好带。军营里多的是些亡命之徒和北方流民,朕把你的子弟放进去,是让他们去当狼,不是去当羊。若是丢了你张家的脸,朕可是要拿人的。”
“陛下放心!”张维贤斩钉截铁地道,“若有不遵军令,怯战畏死者,不必陛下动手,臣亲手清理门户!”
“好。”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这第二件赏赐,是钱。”
他从案上拿起一份卷宗递给张维贤。
“这是晋商在京城的几处产业。地段最好,生意也最红火的三个酒楼,五间铺子。朕做主,以市价一成的价格,卖给你英国公府。”
张维贤接过卷宗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打开一看,只扫了一眼那几个地名,心跳便漏了一拍。
那可都是前门、大栅栏寸土寸金的地方!
光是这几处产业每年带来的利润,就是一个天大的数字!
这……这赏赐也太重了!
然而朱由检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国公府人多,开销大。这些产业你们去经营,赚了钱,改善族人生活,养好那些将要去军中效力的子弟。朕只有一个条件。”
朱由检伸出三根手指。
“每年利润,朕的内帑,要分三成。”
张维贤愣住了。
他是个老于世故的人,一瞬间就想通了其中所有的关窍。
从此以后英国公府的兴衰就和皇帝的内帑,和皇帝的这支新军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份关系比任何虚无的爵位和口头的恩宠都要牢固一万倍!
这是天大的恩宠,更是最无法挣脱的枷锁。
“臣……遵旨!”
张维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卷宗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住的是整个家族未来的命运。
……
京郊,新军大营。
这里的风都比京城里要硬上几分,卷起的黄土带着一股子草莽和铁锈混杂的原始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嗓子眼发干。
与皇城根下那些提笼架鸟早已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卫所不同,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原始而粗粝的生命力。
放眼望去,一万余条汉子如同一片黑压压的森林,静立在广阔的校场之上,沉默得像一座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这片森林,泾渭分明。
站在最前方的三千人,是这支新军的骨血。
他们的站姿已经有了模有样,脊梁挺得笔直如同标枪,他们的眼神不再是初入营时,那种流民特有混杂着麻木恐惧与卑微的浑浊,那里面多了些别的东西。
一种被血与火淬炼过的东西。
在宣府,在张家口外,他们亲手将刀锋送进敌人的胸膛,死亡的恐惧洗去了他们身上的怯懦与浮躁。
他们的脸庞依旧黝黑干瘦,但肌肉的线条已经变得坚硬。
有人脸上还留着新愈的疤痕,那是可以向新兵蛋子们炫耀的勋章,他们是新军的老人,是见过血的狼。
而在他们身后,那七千名新招的兵卒,就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羊了。
他们是这段时间,朱由检让锦衣卫配合张维贤从京畿周边陆续招募来的第二批新兵。
这些人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饥饿印记,身形单薄,眼神怯懦,看着前方那三千名‘老兵’的背影,充满了敬畏与一丝丝的嫉妒。
他们听过那些“老兵”们吹嘘在宣府和张家口的战功,听得热血沸腾,却又因为自己错过了那场开营的头彩而懊恼不已。
他们能吃饱饭了,伙食里甚至能见到油花。
这一点恩惠让他们对那位高居九重之上的皇帝,有了最朴素的感激。
但感激,还不足以锻造忠诚。
忠诚,需要更猛烈的催化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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