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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9章 冲动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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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之后。
    粤东省公安厅。
    审讯室的灯光悬在天花板正中央,惨白的光线像一块冰冷的钢板压下来,没有丝毫阴影。
    胡德贵坐在铁椅上,双手被铐在椅扶上,手腕与金属接触的地方泛着红印。
    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乱发垂下来,却遮不住那道从眼角斜划到嘴角的刀疤。
    灯光顺着刀疤的沟壑流淌,让那道旧伤像一条狰狞的蜈蚣,爬在他蜡黄的脸上。
    黄向阳推开门走进来,手里攥着一张塑封好的照片,照片边缘因为反复摩挲已经有些毛糙。他在胡德贵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把照片轻轻放在审讯桌中央,指尖还下意识地按了按照片里年轻人的肩膀。
    “你认识这个人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审讯室的死寂里,淡淡地说道:“他叫田星宇,省警校毕业,跟我是同班同学。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他被定成了杀人犯,枪毙那年才二十五岁。他儿子当时刚满一岁零八个月,连爸爸的模样都记不清。”
    胡德贵的目光先是落在照片边缘,随即慢慢移到画面中央。
    照片里的田星宇穿着崭新的警服,领章上的五角星亮得晃眼,嘴角带着警校学员特有的青涩笑容,眼神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
    就在看到那双眼的瞬间,胡德贵的肩膀突然剧烈地抖了一下,像是被电流击中。
    他猛地抬起头,双手在椅扶上攥得死紧,指节泛白,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汇成水珠,砸在审讯桌的铁皮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我,我对不起他……”
    胡德贵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沙哑得几乎听不清,胸口剧烈起伏着:“这些年,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只要一闭眼,就梦见田警官穿着警服站在我面前,问我为什么要让我背黑锅。有时候梦见成大海和李香兰,他们浑身是血,伸着手喊还我命来……我不敢开灯睡觉,不敢跟人提起过去,连镜子都不敢多看。一看到脸上这道疤,就想起那天晚上的血……”
    黄向阳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纸巾,推到胡德贵面前,又打开保温杯,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他拿起笔,笔帽在笔记本上轻轻敲了两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严肃:“说说吧,九七年的那天晚上,西郊荒地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从你被成大海开除开始说,一字一句,都要说实话。”
    胡德贵拿起纸巾,胡乱地擦了擦脸,又喝了一口温水,杯子在他颤抖的手里晃得厉害,水洒出来几滴在桌面上。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二十年的恐惧和悔恨都吸进肺里,然后缓缓开道:“九二年我进的龙湖区联防队,当时就想混几年转成正式民警。我每天跟着民警巡逻、抓小偷,再苦再累都没抱怨过。可成大海从来没正眼看过我。九七年夏天,我跟几个兄弟在菜市场收保护费,其实就是想跟商贩要两包烟钱,结果有个卖菜的老头不配合,我推了他一把,他女儿过来拦着,我就说了句长得还行,跟哥玩玩……”
    说到这里,胡德贵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没想到那老头直接去分局告了我。成大海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当着好几个民警的面,把我的联防队袖标扯下来,扔在地上用脚踩。他说胡德贵,你这种人渣也配穿制服?敲诈勒索、调戏妇女,我看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沾警察的边。他还把我送到派出所,关了我半个月,让我在整个龙湖区联防队都抬不起头。”
    “从那以后,我就恨上他了。”
    胡德贵的声音突然拔高,眼里迸出怨毒的光,双手再次攥紧:“我丢了工作,老婆跟我离了婚,连我妈都骂我没出息。我每天躲在出租屋里,越想越气。凭什么他成大海就能当局长,我就只能像条狗一样被他踩?我要报复他,我要让他身败名裂,让他也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伴随着他的而讲述,当年的情况,终于被人知道了。
    胡德贵开始跟踪成大海,每天早上在成大海家楼下的早餐摊蹲守,看着他开车去分局。晚上在分局门口的树影里等着,看他什么时候下班。
    有时候成大海去酒店吃饭,他就隔着玻璃盯着,把成大海跟谁见面、喝了多少酒都记在心里。“我跟了他一个多月,就想找他的把柄。”
    胡德贵的声音又软下来,带着一丝颓丧:“直到案发那天,我看到他开着那辆警用桑塔纳,副驾驶上坐着个女人。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档案室的李香兰。他们没去分局,也没回家,反而往西郊开,我就骑着摩托车跟了上去。”
    ………………
    西郊荒地当时还是一片乱葬岗,到处是废弃的坟头和杂草,晚上只有虫鸣和风声。
    成大海把车停在一棵老槐树下,车灯熄灭后,车厢里很快传来暧昧的动静。
    胡德贵躲在远处的草堆里,看着车窗上模糊的影子,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可以勒索他们。只要我把他们偷情的事捅出去,成大海的局长就做不成了,李香兰也得身败名裂。”
    他攥着拳头,深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味的空气,一步步朝警车走过去。
    “我敲了敲车窗,成大海吓了一跳,赶紧把车灯打开。他看到是我,脸一下子就黑了,骂我你个混蛋,敢跟踪我。李香兰也慌了,赶紧拉衣服遮身子,还喊着你再不走,我们就报警!报警?他们这种事哪敢报警?”
    胡德贵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可那笑容很快就垮了下去:“我跟他们说,要么给我五万块钱,要么我就去市局举报。成大海火了,推开车门就想打我,我看到他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一把手枪。那是他的配枪,枪套都没扣紧。”
    “我当时脑子一热,就冲上去抢枪。”
    胡德贵的身体开始发抖,声音里带着哭腔:“成大海跟我抢,还喊胡德贵,你敢袭警,我毙了你。我怕他真的开枪,也怕他把枪抢回去后报复我,就使劲拽着枪柄,手指不小心扣到了扳机。结果砰的一声,枪响了。”
    ………………
    枪声在空旷的荒地里炸开,吓得远处的鸟群扑棱棱飞起。
    胡德贵看着成大海胸口的血瞬间涌出来,染红了他的警服,人直挺挺地倒在座位上,眼睛还圆睁着。
    “我当时懵了,手里还攥着枪。李香兰尖叫起来,说你杀人了!你杀人了!我怕她喊来其他人,也怕她去报警,就对着她又开了一枪……”
    他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我杀了人之后,魂都飞了。我拿着枪,骑着摩托车就往城里跑。当时正好下大雨,路上没人,雨水把摩托车轮上的泥和血都冲干净了。我跑回出租屋,把枪藏在床底下的木箱里,又把沾了血的衣服烧了。第二天我就听说,警方抓了李香兰的丈夫田星宇,说他是凶手,我心里又怕又庆幸,怕警方查到我头上,又庆幸有人替我顶罪。”
    “千禧年,我觉得羊城待不下去了,就跑到东关打工。零二年跟王山抢劫,我拿出那把枪,是因为我觉得那枪已经过了五年,没人会记得。而且那是成大海的配枪,就算查到枪,也只会联想到当年的案子,不会怀疑到我。抢劫之后,我怕王山把枪的事说出去,就跑到粤西,改名叫李建国,在临川县租了个房子,再也没跟以前的人联系过。”
    胡德贵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看着黄向阳:“这些年,我每天都在怕。看到警察就躲,听到警笛声就心慌。我不敢跟人交朋友,不敢回老家,连我弟弟结婚我都没敢去。我头发白得早,四十岁就像个老头,晚上睡觉要开着灯,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两具血淋淋的尸体……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会等二十年。”
    黄向阳看着胡德贵,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闷又沉。
    他合上笔录本,站起身,走到审讯室的窗边。
    窗外的羊城已经入夜,霓虹灯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惨白的墙壁上投下斑驳的色彩,像一道道温暖的伤口。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沈青云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原本平复好的声音突然带上了一丝哽咽,需要清好几次嗓子才能说出话:“省长,胡德贵全招了。他承认是他杀了成大海和李香兰,田星宇的冤屈终于洗清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黄向阳以为信号断了。
    然后,他听到沈青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向阳同志,辛苦你了。这二十年,你没白等,田星宇也没白等。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去田星宇的墓前,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挂了电话,黄向阳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霓虹。
    审讯室里,胡德贵还坐在铁椅上,低着头,像一尊破败的雕塑。
    黄向阳想起二十年前,田星宇在警校操场上跟他说“以后要当一个好警察,保护老百姓”。想起田星宇临刑前,隔着铁窗对他说“我没杀人,你一定要帮我查清楚”。
    想起这些年,他每次去田星宇的墓前,都只能对着墓碑说“对不起,我还没找到证据”。
    现在,证据找到了,凶手也抓到了。
    黄向阳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田星宇的照片,轻轻抚摸着照片里年轻的笑脸,在心里默念:“兄弟,对不起,让你等了二十年。你的清白,我们终于还给你了。你放心,你的儿子,我们会照顾好。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审讯室的灯光依旧惨白,可黄向阳觉得,心里的那块冰,终于融化了。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照亮了羊城的夜空,也照亮了通往真相的路,这条路,他走了二十年,终于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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